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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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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奔騰,洶湧澎湃地自西而來,河浪撞上岸旁石灘,激起一片水霧煙雨,水聲咆哮,氣勢凜然。

一片黑暗中一艘高桅巨舶如巨獸般蟄伏在奔騰的大河中,悄然不動。

船上未曾亮燈,只一支單薄的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李世民臉色沈凝,目光閃動,安然坐在船首平臺的太師椅內,左為齊王李元吉,右為李神通,又見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梅洵、康鞘利、李世績、羅士信、薛萬徹、龐玉等十幾位大將羅列在側,只不見秦叔寶、程咬金等與寇仲、徐子陵有交情的將領。艦上衛士遍布,皆是李世民最精銳的玄甲戰士,人人手握強弓,明明有數百人等,卻無一人發出聲音,可見唐軍的紀律嚴明。

李世民目光炯炯地看著河岸對面的山林,隱隱有火光閃動,顯然是他布下封河的唐軍。

“他們已闖過第二道防線。”李世民沈聲道,只打了一個手勢,身後龐玉即刻領命離去,顯然要進行下一次的合圍。

李神通嘆道:“若非確認消息準確,怎可相信這僅為四人,短短一個時辰,他們連破兩道。”

李元吉卻對李神通稱讚敵人有些不悅,只也不好得罪李神通,方才道:“這大河上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四人又如何,不過是網中魚、籠中鳥,插翅也難飛!”

李神通點頭道:“世民的封河之策環環相扣、殊無遺漏,再如何厲害的高手也絕闖不出去!”

李世民凝神看向跳上獵鷹,見其盤旋之勢,淡淡道:“鷹兒又跟丟哩。”

康鞘利苦笑道:“這幾小子一向擅於躲藏。”

長孫無忌笑道:“那又如何,他們唯一的出口便在此處,我們便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吧!”

艦上諸將雖嚴陣以待,卻並無多少緊張神色,顯然無人認為寇仲、徐子陵、跋鋒寒、龍葵四人能越過大河去。

“來哩!”李世民臉色一變站了起來,“竟然如此快!”

身後諸將也不禁有些色變,雖對此次封河胸有成竹,李世民布置之下想要突圍那是千難萬難,但出於對寇仲、徐子陵的忌憚,他們於大河之上等著那便是算到那幾人能突破到此處。

卻想不到這麽快!

離天亮尚有三個時辰,也即是這四人一路從洛陽奔到此處,不停不歇恐怕也比這多用不了多少時間,十多萬唐軍的幾次封鎖,竟然幾乎不曾耽誤他們一路闖來的行程,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

“直至此刻我方才信,塞外赫連堡的傳言恐怕非虛。”李神通沈聲道。

天上禿鷹急速畫圈,李世民知道不能再震驚遲疑下去,即刻下令,“點燈!”

巨艦上火光驟然亮起,順流往下,方才黑暗的大河上突然出現的巨艦給人多大的心理壓力李世民十分清楚,但當看到站在河岸處渾身染血卻精神戰意漲到極致的四人時,心中微微一沈。

這四人,竟無多少驚愕之意,臉上更看不出一絲恐懼。

盡管如此,李世民卻安然坐於太師椅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從容不迫道:“少帥、子陵兄和鋒寒兄、龍姑娘能闖到此處實在非常難得,何不到船上一會,大家喝杯水酒再動手,來個先禮後兵如何?”

原以為棋高一著,令對方縛手縛腳的唐將,面對氣勢飽滿的四人,忽然有些不確信起來。

實則寇仲心中卻有些暗暗叫苦,若非有龍葵奇特的治愈能力,此時四人就闖到此處的可能性極低,唯有真正面對李世民的時候才知此人的布局之高明,思維之縝密,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龍葵亦是有苦自己知,原她身具仙劍裏而來的鬼力仙術,但這個世界的靈力實在太過微薄,一路雖然只是用“暖霧”、“仙風雲體”與“天罡戰氣”,卻依舊讓她體內靈力空虛到幾乎讓她吐血的地步。

個人之力在面對千軍萬馬之時,她亦是首次感到疲憊,即便是在赫連堡之時,不過是守,比今日之突圍要輕松許多。

唐軍精悍,雖不是李世民麾下最精銳的玄甲戰士,但其悍勇比之塞外頡利的金狼軍絲毫不差,李世民此次率十多萬唐軍封河,重重封鎖,絲毫不亂,其排兵布局之能,遠非頡利可比。

眼前巨艦橫亙前方,艦身下方各露二十方洞,左右各探出兩排船槳,整齊劃一的劃進河水,抵銷水流的沖激力,如此巨艦便穩穩停在三人眼前五丈許開外的水面。

艦上平臺的李元吉移到李世民身側,俯身到他耳旁低聲說話。

雖此時艦上安靜無聲,但河水奔騰浪花拍岸,轟鳴聲中,徹底掩蓋了李元吉本就壓低的聲音。

龍葵的唇角露出一抹譏嘲的冷笑,沈聲道:“李元吉正向李世民傳達李淵的旨意,力求不擇手段的殺死我們,還特地強調李世民不可再心慈手軟,對你們手下留情。”

寇仲失笑道:“心慈手軟?這個詞怎麽也無法和李世民扯上關系吧!”

跋鋒寒的目光利劍般射向艦上平臺,平靜道:“現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由我獨當一切,不是說你們武功才智不及我,但有一樣你們的確及不上我這突厥人,就是不如我跋鋒寒狠,而今晚誰狠就誰能活下去。”

龍葵看向他,方自對寇仲和徐子陵道:“若論狠,他確實為最,若論殺,你們都不及我。今日我手上還未染多少鮮血,總要潤一潤我的長鐮,且我是一個女子,實則比你們更適合出頭。因李世民對小仲與陵少尚且稱得上熟悉,對老跋也恐有幾分了解,但對於我,絕對全然陌生。”

寇仲與徐子陵面面相覷,雖知龍葵所道乃是實話,但此時跋鋒寒要求為尖峰獨擋一切,龍葵卻亦是要求由她出面,對他們二人而言,能在此時看到跋鋒寒與龍葵如此鋒銳的自信與鬥志自然是好事,但在這幾乎可稱為困獸之鬥的情況下,己方總不會自己人還出現矛盾吧?

正如此想著,跋鋒寒已向龍葵不悅道:“這種時候何必爭先,更何況此乃我夢寐以求的修行時刻。”

龍葵卻冷笑道:“修行?當我不知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不過是因船上那些人對你的性子都不了解,恐怕要用那稱不上高明的手段了吧?”

跋鋒寒瞪向她:“不怎麽高明?”他亦是對著她冷笑,“總比你龍大小姐以女子的身份沖在前方,希冀那些將士能因此束手束腳來得高明!”

龍葵一根纖細雪白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巨艦,“你那所謂的法子,不過是要激怒那艦上的——唔,”她朝艦上眾將士看去,李世民身後平日裏都沙場稱霸的將士們忽然間就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起來,事實上在這種時候,這二人忽然吵起架來讓眾人都愕然無語,更何況此時他們並未壓低聲音,艦上都是內功不俗之輩,即便站於後方的將士都隱約聽到了只言片語。

頭腦睿智如李世民者,都一時摸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

寇仲苦笑著看了一眼徐子陵,見他也是滿臉無奈,只得賠笑道:“跋公子,脾氣小些!”又壓低聲音道:“龍大小姐,何必在眾人面前削了大家的面子!”

龍葵卻不理他,冷笑著指向李元吉道:“想來這就是你的打算了,這艦上看來最好打發的便是那李元吉,你打的那算盤就是激怒此人吧?不過以他的愚蠢程度你大概是會成功,之後呢,不過也是硬拼著一身傷而已,又豈是什麽高明的手段!”

寇仲嘆了口氣攤了攤手,卻悄悄與徐子陵交換了一個眼色,以二人的才智,這才猜到跋鋒寒與龍葵恐怕是想到了什麽劍走偏鋒的法子。

徐子陵心中啞然失笑,縱使今晚血染長河,在此刻看著跋鋒寒與龍葵針鋒相對,冷面相對的局面卻偏讓他心中溫暖,一觸即發的局勢立刻變得氣氛有些古怪起來,可他卻覺得熟悉而親切,仿佛最初遇到龍葵之時,他二人哪有一日不吵?

可旁人並不明白,他們不知道跋鋒寒與龍葵的爭吵可以在看著恨不得斬對方於刀下的時候,一並出手,卻是出乎意料地配合完美,而砍的,卻從來是他們的敵人。

他們二人間同奇妙的默契與愛恨交織的情感,非是旁人可以理解的,而自己四人多次生死共患難而不變的情誼,才讓自己與寇仲在此情此景之下立刻意識到二人的想法,這種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李元吉聽到龍葵脫口而出的話時,臉色即刻一沈。他在長安賭場首次見到龍葵之時,便有傾慕之心,他向來喜歡驕傲不遜的女子,如長安名妓紀倩,龍葵比之紀倩,自然魅力高過一籌不止,豈料此時在她與一個男人的爭吵中聽來,自己竟然在她眼裏只是個愚蠢的男子?

只聽跋鋒寒又朝龍葵怒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又當我不明白麽,這李元吉昔日在六福賭場時就道什麽傾慕你,怎麽,在這種時候,他又怎會為你手下留情,”說罷冷哼一聲,不屑道:“龍葵,真不知你什麽時候如此天真!”

這下連李世民都看了李元吉一眼,傳聞中跋鋒寒與龍葵二人關系暧昧,怎在此時吵起來如此刻薄不留情面?

但實情是,李元吉確實怒到了極點!

“笑話,我會指望那種人手下留情?女人又如何,這船上又哪裏有一個男人是我的對手!”龍葵俾睨道。

這話卻是相當陰損,頓時船上諸將與玄甲戰士們都對她怒目而視。

但大風中龍葵一身浴血紅衣,黑發如緞,肌膚如玉,眉目如畫,確是一個絕色美人,不禁又暗自心中思忖,若是自己的刀快要割破她的肌膚,自己當真不會手下留情?

又想到齊王對這樣的女子暗自傾慕倒也不足為奇,不過,不知是否會對此女網開一面?

“幾位若肯棄械投降,免去我們一番手腳,自然饒了你們性命,否則必殺無赦!”李元吉能強忍怒氣道出這話,已是實屬不易,言罷,又朝身後將士吼道:“你們聽到嗎?”

除李世民外,他麾下諸將和逾三百玄甲戰士齊聲吆喝吶喊道:“聽到!”有如悶雷轟天,聲勢懾人至極,帶有很大的威壓性,顯示出唐軍將士上下齊心,決意死戰。

龍葵卻笑了起來,這一笑如牡丹初綻,艷光照人,“說來動聽,卻不過無一人敢與我這小女子動手。哎呀,老跋,你這計策可是失敗了呢。”

只見跋鋒寒瀟灑地聳了聳肩,“若唐軍真會因你我幾句話而失常,倒是怪事。”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卻讓龍葵靈力恢覆少許,甚至跋鋒寒也可自信再用出一個“萬劍訣”,既是拖延時間,亦是達到激怒李元吉甚至艦上諸將的目的。

敵人愈“失常”,他們愈有可乘之機。

李唐將士這才醒悟被二人戲耍,但跋鋒寒與龍葵的爭吵看似並無征兆,語氣臉色皆不似做戲,眾人這才被唬住,不曾意識到這爭吵有假。

李元吉果然雙目殺機大盛,臉容仍是冷面冷容,顯出高手風範,其他將領則人人臉色一沈,其中有三、四人更怒喝:“好膽!”充滿火藥味。

李世民舉起右手,叫諸將回覆安靜,皺眉道:“跋兄與龍小姐果然口齒伶俐,不過此時這種微末伎倆又有何用?四位現在進退不得,只餘力戰一途,言語挑動之下對你我雙方均是有害無利。現今洛陽敗局已成,我們何不握手言和,只要少帥承諾解散少帥軍並退出洛陽之爭,我李世民可以擔保四位的安全,若少帥不幸命喪於此,少帥軍亦是時不長久,彭梁百姓卻不得不受戰爭摧殘,少帥於心何忍。”

李元吉忍不住對李世民怒目而視,因此時李世民占盡優勢,跋鋒寒與龍葵又剛出言羞辱他,而李世民仍對幾人如此客氣寬容,心感憤慨。

李神通嘆道:“少帥今晚絕無僥幸機會,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少帥一時英雄人物,為百姓計,請三思而後行。”因寇仲曾救他於竇建德之手,李神通至今心存感激,才有這麽一番說話。他於李世民、李元吉而言身份特別,故不用理會李元吉高興還是不高興。

跋鋒寒抱著劍微笑道:“龍葵,你說這李唐的人說話可笑不可笑?”姿態灑然從容到似正與龍葵把臂出游,神態親密,口吻親昵。

龍葵脆生笑道:“確實可笑,這才多少人,你快數一數,不知可比得上赫連堡那數萬金狼軍嗎,哎呀,想不到李唐中亦有如此自大之人,僅憑數百將士就自比頡利數萬精銳,恐怕頡利在塞外做夢都要被笑醒。”

這顯然語帶侮辱的字句讓李世民身後諸將都漲紅了臉,怒瞪二人,只礙於李世民紀律嚴明才未出口回罵。

李元吉手下將士李南天卻無那麽多顧忌,怒叱道:“想不到到此時仍口出狂言,冥頑不靈!當真可笑之至!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豈可相提並論。今晚你們無赫連堡之險可憑,孤立乏援,頑抗的下場不過是血染長河,絕無生還的道理!”看他瞪著龍葵的模樣,幾乎要為這女人傲慢無禮的態度吐血。

換過岸上與他們對峙說話的人中無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三個戰績輝煌、震懾天下,被譽為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唐軍諸將士必對他們嗤之以鼻,早就合而殺之。可是此刻四人人面對比他們強大百倍的陣容,仍卓立如山的全無懼怯,在河風吹拂下衣袂飄揚,狀如天人,竟教對方沒有人敢露出絲毫輕蔑和不屑之色,其中龍葵更因是個姿容絕色的女子,顯得愈加註目,可即便是聞名天下的慈航靜齋又或陰癸派中,亦是沒有這樣的女子,這樣傲慢,這樣任性,這樣面對絕殺之局仍絲毫不懼,仿佛對生死全無掛礙的驕傲。

傳聞中,這個女子敢殺,狠殺,嗜殺,身上那條長裙都仿佛鮮血染紅。

即便如此,他們畢竟未曾見過,那塞外稱之為羅剎女的女子,究竟有何資本如此驕傲?

不過艦上諸將皆曉得要殺死這四人,己方須付出沈重代價。

跋鋒寒卻在此時顯示了不遜於寇仲徐子陵的應對智慧,失笑道:“說得好!赫連堡之時我們陷身重圍,只能據堡死守,乃是困死之局,如此卻身處四野之地,前有大河,如能渡抵彼岸,絕可安然脫圍,就看諸位有否把我們四人留下的本領。”

李元吉向前一步,顯然快要克制不住怒氣,冷聲道:“大言不慚!”

李世民卻再度舉手阻止,李元吉顯然不悅到了極點,但此時主帥乃是李世民,他便打定主意待回去之後再向李淵分說,只得暫時把到口的說話硬咽回去。

李世民始道:“世民從不曾看低幾位,但能否脫圍,不過五五之數。而突圍而去又如何?你們想說動竇建德來援,只是害他。虎牢已落入我李世民之手,竇軍渡河西來,我可分兵守洛陽,深溝高壘,令王世充動彈不得。另一方面本人親率精銳,先據虎牢,以待竇軍之至,以逸擊勞……”

寇仲和徐子陵正聽得暗呼厲害,李世民言之成理,針對他們的策略痛陳利害,從根本動搖他們求援的決心和意志,卻只聽龍葵一聲冷哼,居然絲毫不給面子地打斷了李世民的話,“想不到秦王也有如此自大的時候,此時你正猛攻洛陽不下,師疲力竭,王世充憑城堅守,城墻既高又固,更有生力軍和援糧,豈是容易收拾的?那竇建德剛收覆孟海公,乘勝而來,鋒銳正盛,卻被秦王說得一文不值一擊即潰,豈不可笑?王世充與竇建德若聯手夾擊,秦王將陷腹背受敵劣勢,屆時就不知鹿死誰手了。”

寇仲和徐子陵含笑不語,這種時候能絲毫不給李世民面子的也只有龍葵這樣不講道理的女人了,許多事男人做來並不適合,女人卻顧忌要少得多。

事實上他們把對話和指揮權交給跋鋒寒與龍葵,本身是高明的一招,因為對方包括李世民、李元吉和康鞘利在內,沒有人熟知跋鋒寒的性格修為,對龍葵更可說得上一無所知,故根本無法揣摩他們的行事風格和造詣境界。只聽得跋鋒寒膽大包天,手段狠辣,不賣任何人的賬,龍葵更是被塞外形容為吃人吮血的魔女羅剎,明顯誇大其詞,只顯得她更加高深莫測,不知深淺。

李世民雙目精光閃閃,因龍葵打斷他的話語雖讓他受辱,而寇仲和徐子陵更不發一言,更令他動怒,緩緩道:“你們不但高估竇建德,且看不清楚王世充的情況。王世充早已兵疲糧盡,將士離心,我李唐無須力攻,可以坐克,你們的援助只能令他茍延殘喘片刻。竇建德雖新破孟海公,但得此大勝一如瓦崗李密,必將驕卒惰,即便竇建德勞師來征的十萬之眾,卻無破我李世民二十萬大軍的絲毫機會。”這話說得斬釘截鐵,顯示出了強大的自信和實力。

四人中,唯有寇仲卻聽得整個背脊都開始出汗,皆因李世民確把竇建德的性格特點看得如此通透,掌握到他會因勝生驕的大缺點,可見竇軍高層內肯定有為李世民效力的內奸。

跋鋒寒卻不為所動,仰觀天色,以平靜的以至令人心寒的語調道:“兵無常勝,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龍葵冷笑道:“再不渡河都要天亮哩,何必與他們如此多話!”話音未落,忽然破空之聲淩厲響起,在轟鳴的大河奔騰聲中,這一聲破空顯得如此尖利刺耳,幾乎要刮破人的耳膜!

這一箭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捷,以致大船上的諸將完全未曾想到她居然就如此出手!

“砰!”這似天外飛來的淩厲一箭幾乎讓人避無可避,頓時將李世民方才所坐的那張椅子打得粉碎,李世民亦是見慣血的人,也曾在陣前受傷,但從沒有一刻離死亡如此之近!

若不是天生對危險的極度敏感和戰場上練出的避險經驗,此時他已絕對被那驟然刺來的一箭射個對穿!

即便他在箭鳴響起的一剎就猛然向椅子下方滑去,那一箭卻狠狠將他的發髻射散,將他所坐的太師椅射得粉碎!

其中狼狽自不必說,而這可怖可驚的一箭讓他身後的諸將皆駭然色變,即便是李元吉的心臟亦是狠狠跳了一下,一時被驚得連退三步。

李世民的臉色從不曾如此可怕,須知他作為戰場上無敵的統帥,從來沒有缺過對手對他的襲殺,但還不曾碰到過龍葵這般對他的生命威脅如此大的對手,這是一個女人,她可以不講道理不講信義甚至完全不遵循戰場的規則。

只一味地狠辣,偏生本事非但不弱,還很可怕。

這樣的一個女子,在這亂世之中,比慈航靜齋出來的女子所造成的影響說不定更大,只要她願意,師妃暄可以立,可以擁護他李世民,這個女子卻可以是破,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毫無顧忌!

真不知寇仲從哪裏來的幸運碰上這樣一個女子,偏生還得到她的傾力相助!

“殺!今夜一定要將他們留在這裏!”大河之上,風聲呼嘯,李世民的發髻散亂,眼神卻很平靜,凜冽冰冷。

他尚是第一次對寇仲等人生出如此重的殺意。

下一瞬,只見那四人忽然出現在船首近兩丈的高空,竟是準備正面硬撼!

半空之中,龍葵拉弓。

李世民瞇著眼看去,神色自若。

船舷處玄甲戰士已布好陣勢,上百支強弓中射出的勁箭構成一道箭網,狠狠朝四人罩去!

龍葵手中的弓弦發出一道異響,船上諸將耳膜一陣疼痛,心臟突突亂跳,又是一箭流星般朝李世民射來!

李世民神色不動,大喊道:“封艙!”

這一喊卻是慢了,這一箭竟是連珠,射向李世民的那一箭遠不如方才一箭霸道,卻後續幾箭連射艙門!

只聽半空中跋鋒寒一陣大笑,率先落下,偷天劍上似是亮起無數道劍芒,“嗤嗤”聲不絕於耳,一時劍氣縱橫,半蹲在船舷處的玄甲戰士頓時被掀翻一半!

李世民左右的羅士信、龐玉、李世績等將領翻下平臺,加入玄甲戰士的陣營,因只有玄甲戰士顯然無法阻擋幾人沖往艙門,而此時務要守穩艙門,不讓幾人有朝洞開的艙門沖去的機會。

李世民身後的長孫無忌、尉遲敬德卻稍不敢離,因龍葵的箭太過霸道淩厲,二人因初時一箭心生警覺,若是李世民受傷,李唐的氣勢必然大受影響,非但關系到此次攔河,甚至關系到整個洛陽戰場,容不得他們不小心以對。

寇仲、徐子陵和龍葵稍緩一線落在船首甲板上,此時無論左右前後,立刻被玄甲戰士和李唐將領所圍,這些李唐將士無一不是戰場上浴血奮戰過的高手,皆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此時每一個敵人均是全力出手,毫不容情,皆因曉得幾人厲害,稍一不慎隨時會在他們的淩厲反擊下落敗身亡。

一時刀光劍影,勁氣橫空,敵人強大的攻勢全面發動,其力實足以一舉把四人攪得粉碎飲恨血濺當場。

艦上其他數百名玄甲戰士分出五十多人搶往船首位置,堵塞所有進路,其他人則集中往左右兩舷和船桅望臺處,以弓矢嚴密戒備,防止他們投往河水去。

巨艦同時移往河心,使他們難以躍返河岸,船上之戰遂成困獸之鬥。

龍葵的心神無一刻比此時更加清明,自射開艙門,她便在跋鋒寒、寇仲與徐子陵三人密不透風的護衛之下,三人形成三角陣勢將她圍在中間,無論有多少刀劍加身,卻甚至無一支箭矢能射到她的身上。

她已拉弓,從上船之前她的目標便很明確,李世民!

李世民一旦受傷甚至身死,將對此時戰局產生巨大的影響,站在寇仲的角度,無疑這最符合他的利益。

這大船之上亮如白晝,龍葵看得很清楚,她拉弓,玉白的手指慢慢收縮。

“嗖!”長箭劃空,即便此時李世民居高臨下,這一箭自下而上,卻仍似天上而來,箭氣帶起一片震蕩。

“當當當!”連續三響,是尉遲敬德的鞭,長孫無忌的簫和李世民的腰刀!

李世民本身亦是不俗的高手,但即便如此,這看似並無之前那箭迅捷的一箭,力道卻是如此可怕,被阻了三下仍無法阻其沖擊之力!

“噗!”李世明連連往後倒退七八步,箭氣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仍是讓他吐出一小口血來,須知若非他們擋了這三下,這一箭非重傷於他不可!

但並未結束,這霸道無匹的一箭後,居然又是一箭!

龍葵的箭並無箭支,李世民擡頭便見一道白色氣勁劃破長空,正尖嘯著朝他飛來!

“秦王!”尉遲敬德與長孫無忌齊齊驚呼!

這一箭避無可避,讓無可讓,擋無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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